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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绣花的往事
Θ联科绣花网[乐绣网] 服装学院-绣花基础  Θ添加时间: 2018-12-07

  我一直认为自已在女红方面是极有天赋的。
  我小的时候,家的前院是我的二奶家。二奶是我爷爷的弟媳妇,她是一个极厉害的女人,总是以各种苛刻的语言指桑骂槐的欺负我的奶奶,但她又是一个极手巧的女人,一天书也没念过,一个字也不识,却能描龙绣凤,只要有一块布,一根针,一缕线,看见什么都会活灵活现的绣出来,因此深得左邻右舍女人们的推崇,也因此比我那虽读过几天书但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奶奶更神气些。
  我那时大概只有七、八岁吧,对二奶充满了崇拜,没有丝毫尊严感的天天往前院跑,跟在二奶的旁边着迷地看她飞针走线。二奶并不喜欢我,她自己有六个女儿,最小的只比我大三岁,而且好象都继承了她的天赋,个个心灵手巧,擅织擅锈。而我这个小不点儿只会在她们身边碍手碍脚。我凭着一种简单的执着细心地看她们绣门帘上双飞的紫燕,绣花团锦簇的枕头套,绣被罩、窗帘,那鲜艳的色彩,那呼之欲出的花鸟草木,那柔软的手感,一直到现在都会在我的头脑中清晰的出现。
  大概小学三年级吧,我开始偷偷地尝试着动手了。先是偷了母亲补衣服用的一块深灰色的旧补丁,再在针线笸箩里拿一根缝被用的粗针和一根白线,然后躲在院中没人深的苞米地里,几个小时的穿针引线,左手的食指被针尖扎出了血,右手的中指被针眼儿硌出了坑儿,然后一个七扭八歪、凹凸不平的花瓣被我绣出来了。我看着旧灰布上有些脏兮兮的白色花瓣,觉得它的不美丽完全归罪于我没有洁白的绣花布和五彩缤纷的绣花线。从那时起我开始刻意去收集二奶家扔掉的线头,一段一段的,也就几寸长,日久年深,挟在我的一个笔记本里,竟也是一份没的孩子不曾有过的灿烂。但这些大都派不上用场,因为太短,绣不了几针就没了。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二奶家的灰堆里
发现了一团整针的墨绿色绣花线,我简直有些欣喜若狂,飞速跑回家,找出那一小块我珍藏已久的新白花旗布,再在母亲的线板子上缠下一些缝衣服用的黑线——我的酝酿已久的工程终于可以实现了。
  那时我已经念初中一年级了,学业怎么样且不说,对绣花的渴望却是完全占据了我的心思。在课堂上,我把课本打开立在书桌上,用它来遮掩,在笔记本上一遍又一遍地设计草图。我打算绣一只孔雀,因为只有孔雀用绿色和黑色绣比较合适。草图经过几番修改觉得差不多了,我就把纸用线绷在白花旗布上,然后沿着纸上孔雀的轮廓一针一线地绣上初步图样。我二奶家的姑姑们做这些步骤时用的是现成的花样和大张的复写纸,她们先把白细布或白的确良平展展地铺在炕桌上,在上面再铺上复写纸,最上层铺的是油墨浸过的印有花样的图纸。纸上的线条布满了针眼儿,我的姑姑们就是一个针眼一个针眼地把花样印到布上的。然后她们用花撑撑起布,就开始描龙绣凤了。我没有
那么多设施,一切又都是在地下进行的,所以只能因陋就简,只求在完工之前不要被发现乃至半途而废还要遭到严厉的惩罚。
  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那是下午的一节英语课,英语老师是刚毕业分配到我们学校的大专生,长得漂亮,总是笑眯眯的,我不怎么怕她。她在讲台上正讲现在进行时,我的心却早已飞到绣了一半的孔雀身上。课是听不进去了,我消消地把那块布从书包里拿出来,头埋在书桌里开始动手了。也许是英语老师没发现我,也许是她发现了我的小动作而不想理我,总而言之我埋头绣得很投入,黑绿相间的孔雀只差几根尾巴就要完工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突然发觉教室里静消消地,老师也不讲动词后面是加s 还是加ed了,同学们也不戚戚嚓嚓了,我有些异样地抬起头,猛然发现班主任赵老师正站在我的座位前冷冷地看着我。见我抬起头,赵老师把手一伸,说:“把东西给我,继续上
课!”那可是我近两个星期的心血啊,我固执地紧攒着那个孔雀一动不动。赵老师见我没反应,说:“快把东西交给我,别耽误别的同学上课,下课到我办公室来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到了他手里就等于没收,而且会被他损个底朝上,所以我仍固守着沉默。赵老师有些发怒了,他开始动手抢我的东西,我顽强地反抗着,至始至终也没放手。他拽我,连着椅子也一块拽起来,可我就是沉默着无动于衷。最后他把我拖出了教室,拖到了他的办公室,摔坏了他的椅子,引来了校长,而那块绣着孔雀的布仍牢固地攒在我的手里。下午的三四节课全校开大会,我第一次在那么多同学老师面前被点名批评,校长说要在我的学生档案上记个警告处分。我当时很害怕,现在想来,校长只不过吓唬吓唬我罢了,在那个年代,哪个老师不是对学生心存一份珍爱呢?
  黑绿相间的孔雀终没被掠去,而我却淡了继续绣下去的心思。不久就期末考试了,然后上初二、初三,考高中,念大学,女儿家绣花的梦不再做了,那块绣着半个孔雀的白花旗布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等我成年以后再回到家乡,我的心灵手巧的姑姑们早就各嫁他人,村里刚长成的女孩也在绣床罩、被罩,只不过用的是通电的绣花机,吱吱咯咯地,绣完一个被罩上的花儿能挣几毛钱。再也不见了女孩儿闲坐家中轻针慢线的风情,倒是我那年过七旬的二奶,耳不聋,眼不花,正坐在炕头悠闲自得地绣着她的虎头枕头猫头鞋——是卖给那些初生婴儿的,图的是好看、避邪。
  而当年抢我绣花布的赵老师,也改行做买卖了。见到他,提起我年少时的顽劣,他呵呵地笑着,那神情里竟有几分赞许。
  毕竟那个崇尚女红的时代已经远去了。

来源:都市榕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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