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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士绅家族刺绣工艺传奇
Θ联科绣花网[乐绣网] 服装信息-刺绣资讯  Θ添加时间: 2018-12-07

   沉寂三年未出长篇的女作家王安忆终于推出新作。长篇小说《天香》以顾氏家族的“顾绣”为历史原型,描写晚明上海士绅家族刺绣工艺传奇。书出之后引来广泛关注。

  ■书名:《天香》

  ■著者:王安忆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5月

  ■读家:得得

  ■推荐指数:★★★★★☆

  ■一句话点评:《天香》写的不是一个伟大人物的成长记,也不是回荡浩荡的家族史,如果非要想个大词来概括它,或可叫“列女传”?

  

  一个倒地一个要刺一个在中间左护右挡——许仙小青白娘子在“断桥”重逢的这个场景因为个性昭彰张力十足而令人印象深刻。我曾经看过梅兰芳大师这一段的录像,虽然对大师十分敬重,但窃以为有一处是败笔:刚猛的小青一再地要挥手中剑,白娘子有一个动作,她(其实是扮演“她”的“他”)推了小青一把。这急切里的一推,仿佛是嗔着小青多事了。潜台词是,这是俺们两口子的事,小青您这可有点过了哈。

  梅大师为何能把女人演得那么惟妙惟肖比女人还女人?王安忆在她的《长恨歌》里借人物之口给了我最信服的答案:正因为梅兰芳是男人,他是旁观者,故他比女人更能洞悉女人之美女人之姿。然而,这一推说明了问题的B面:男人女人到底是来自两个星球的物种,即使是像梅兰芳这样的洞察与细腻,他可以得女人的神韵,却未必全懂女人心——当此际,经历了冒险牺牲几近赴死的白素贞,无论她对眼前这男人的爱强大到如何不可控不能已,无论怎样,她怎么会推小青那一把呢?小青是谁呀?是共同修炼了几百上千年的伙伴是不离不弃的亲人,一路上她始终相伴始终成全始终回护。白素贞怎么会一把推开她的青妹呢?

  看王安忆的小说《天香》,我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反复就出现这个情形。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女性是被轻看的,更被轻看的是她的情感,更更被轻看的是她们之间的情义。虽然事实上,被他们夸张的男儿义气绝不比叽叽喳喳的“她情义”更坚固更配得上那些赞美。

  知道王安忆又有了新作品,唯恐书评啊议论啊破坏了原生态的阅读快感,马上下单,马上捧起,看一会儿就强迫自己干点别的——舍不得一下看完,看太快觉得对不起作者对不起自己似的。

  柯海兴致勃勃拿腔拿调撸胳膊挽袖子的要造园子,可是用扦的桃枝酬谢了给不肖子弟“平事”的县领导之后,桃林突然就衰败不堪竟至于不挂果了;柯海点灯熬油烧火劈柴热火朝天的要制墨,可是,等柯海的二房闵女儿的父亲来申家,看到的作坊已然颓了,都没交待怎么颓的,就那么颓了。阿施心血来潮突然在街肆上开起了豆腐店,乔张作致起了个拗造型的名字“亨菽”,可是鸭四走了,那店也就悄没声地偃旗息鼓了。

  这申家的子弟们啊,做什么都没长性,唯率性而行一以贯之,无为无聊无心伤人简直成了无形族徽。当然,他们也蛮无辜蛮单纯不龌龊不讨厌,反正结果就是:凭着几代传承的一颗颗赤子之心,生生就把家给败鸟~~

  《天香》写的不是一个伟大人物的成长记,也不是回荡浩荡的家族史,如果非要想个大词来概括它,或可叫“列女传”?

  “最终,是在梅红上绣粉色的西施牡丹,一长串小荷包似的花朵,银色细长的蕊。其实是一味药,药名叫做当归。小绸和闵面对面地绣,每每到更深人静。下人们也不敢劝她们歇息,只在一旁侍候茶水,打点炭盆,掌起十数盏琉璃灯,将个绣阁照得通明。园子里的声息都偃止了,野鸭群夹着鸳鸯回巢睡了,只这绣阁醒着,那窗户格子就像是泪眼,盈而不泻。一长串西施牡丹停在寿衣的前襟,从脚面升到颈项,就在阖棺的一霎,一并吐蕊开花,芬芳弥漫。”

  ——这是两个女人用自己的方式为她们共同的如母如姐的朋友送终,到她们的孙辈,这天园绣艺不再是闺阁女儿锦心绣口的指尖游戏而是顶门立户的针黹,后辈们犹对这件轻盈绝代的绣品无限神往,像书法家憾恨王右军的真迹不能再见。

  豁达宽厚的镇海媳妇儿洞穿了可伶可俐的蚕娘、无意中扮演了情敌的闵女儿一心想靠近那个厌恶自己的小绸、希昭和婆婆相克又相知、蕙兰和妯娌不过心的热闹打混和婆婆过心的寂寞相依、戥子和乖女驴一样的憨厚与死倔……在庭院深深的楠木绣阁在孤儿寡母的市井小院,在窗下在树下在灯下在月下,一针针一线线,时间的微尘里,太阳升起太阳落下,一代人来一代人走。女子们同气相求、生死相托,共度时艰,提携激赏,淡淡然施施然情深意切仗义恪守。然而,那又真的是女人、且是中国女人式的深情和仗义。较劲、投契、不悦、薄惩、自罪、委屈、和解、放下……万千言语不及成分复杂的种种种种都在稍瞬即逝的转身俯首低眉敛声之间,那是些细小琐碎的红外和低频,我总觉得好像只有女人才能无师自通知道全部密码,能领会其中阔达同时逼仄、绵长同时曲折的情意,细细品鉴出其中淡淡丰厚交错复杂的滋味。

  其实,王安忆的一支笔就是一只绣花针呢,她细细密密窸窸窣窣穿针引线有时候还会略略有点堆叠令人偶有不耐,那只针轻手轻脚地走着走着走着走着,于无声处,某个寻常的场景某种幽微的心思突然就刺伤了你,你的眼泪就出来了,然后就欢畅地流啊流,欢畅是因为这刺伤虽然见了血,可又是“懂得”的那种刺伤,带着安慰和深深的同情。人生是有多难多不容易,如蚁如草一般行走其间的人有多为难有多懵懂有多茫然有多脆弱有多敏感又有多骄傲。这样的人物,在钱钟书那样的才子笔下是漫画式的夸张勾勒,只合讪笑;在张爱玲的笔下,必会被作者当众揭穿,很活该的那种尴尬。但在王安忆的笔下,仓皇无措茫然走过街头的王琦瑶、眼泪打湿脚下一小块地的富萍她侄儿、绝不再搭理根娣的小皮匠……每一个每一个——至少对我而言如是——我都看到了自己,不由自主就怜悯和疼痛了起来……
 

来源: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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